第32章：别吓我

　　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针，刺透云晚晴单薄的睡裙，狠狠扎进皮肤。
　　她赤着脚，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湿滑的路面和尖锐的碎石上，脚底的伤口裂开，混着泥水的血痕在身后蜿蜒，又被无情的暴雨瞬间抹去。
　　′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疼痛交织，却奇异地压过了胸腔里那团被背叛和愤怒灼烧的火焰。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公交站台昏暗的广告灯箱下，那盏小小的星空投影灯倔强地旋转着。
　　蓝紫色的星河在狂躁的雨幕中投射出一小片脆弱而梦幻的光晕，星云缓慢流淌，像风暴中心一个格格不入的宁静旋涡。
　　是祁若初！只有她才会有这东西！云晚晴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一定是派了人，用这个她熟悉的“灯塔”来诱捕她回去！回去面对那些冰冷的收购文件，面对那个精心编织了三年的骗局！
　　愤怒和一种被玩弄的羞辱感轰然炸开，瞬间淹没了理智。
　　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忘记了脚下的剧痛，猛地加速，朝着那束光狂奔过去！
　　就在她即将扑到灯前的一刹那——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
　　两道雪亮得几乎灼瞎人眼的车灯猛地穿透雨帘，像怪兽的眼睛，精准地钉在云晚晴身上！
　　一辆黑色SUV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狠狠甩尾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车轮碾过积水，扬起浑浊的水墙，劈头盖脸浇了云晚晴一身！
　　刺目的灯光让她瞬间失明。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僵在原地。
　　副驾驶门被粗暴地推开，砸在车身上发出巨响。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更深的寒意冲了出来，瞬间撕开雨幕，几步就跨到云晚晴面前！
　　是祁若初！
　　她全身同样湿透，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里面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雨水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
　　她脸上那道被文件划破的血痕尚未完全凝固，在车灯下红得刺眼，此刻因为愤怒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而显得格外狰狞。
　　“你找死吗？！”祁若初的低吼像淬了冰的刀子，盖过了暴雨的轰鸣。
　　她的手带着千斤力道，猛地抓住云晚晴冰冷湿透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有后怕，有狂怒，更有一种云晚晴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焦灼。
　　这粗暴的钳制和劈头盖脸的斥责，如同火上浇油！
　　云晚晴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祁若初的手，身体因反作用力踉跄后退，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的恨意：“滚开！别碰我！祁若初！你这个骗子！强盗！”
　　她的目光猛地扫向广告灯箱下那盏兀自旋转的小小星空灯。
　　都是它！都是这个虚伪的信号！
　　“用这个骗我？！”恨意驱使下，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在祁若初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高高抬起了被碎石割破、还在渗血的右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那盏散发着梦幻光芒的灯踩踏下去！
　　“不——！”祁若初的嘶吼带着一丝破音。
　　咔嚓！
　　塑料外壳碎裂的脆响在雨声中异常清晰！旋转的星云瞬间熄灭！
　　蓝紫色的光点化为虚无！飞溅的细小塑料碎片和内部精密的镜片西散崩开，有几片甚至溅到了云晚晴赤裸的小腿上，划出几道新的血痕。
　　那束固执的、在暴雨中为她而亮的光，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碎片，在浑浊的积水中被雨水无情冲刷。
　　云晚晴剧烈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赤脚踩在那堆破碎的塑料和镜片上，冰凉的触感和脚底伤口的剧痛交织，却带来一种扭曲的、报复般的。
　　她抬起下巴，挑衅地、绝望地看着几步之外僵立的祁若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辆失控的电瓶车从后方湿滑的路口猛地冲出！
　　骑车的人显然在暴雨中慌了神，车头歪歪扭扭，速度极快，首首朝着正站在路沿边、背对着来车方向的云晚晴撞来！
　　“小心——！”便利店店员惊恐的尖叫穿透雨幕。
　　云晚晴只来得及茫然回头，刺眼的车灯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仿佛被冻住，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电光石火间！
　　一道黑影带着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裹挟着冰冷的水汽和熟悉的雪松气息，狠狠撞开了她！
　　砰！
　　沉重的撞击声！
　　祁若初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失控的电瓶车结结实实撞飞出去！
　　她闷哼一声，身体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重重摔在几米开外积满雨水的柏油路面上！
　　雨水瞬间被砸开一片巨大的水花！她躺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没了声息。
　　黑色的风衣在浑浊的水泊里铺展开，像一只折翼的蝶。
　　暗红的血丝迅速从她身下晕染开来，混入泥水，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砸在云晚晴脸上，她却感觉不到。
　　世界的声音在刹那间被抽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巨响。
　　她呆呆地看着几米外倒在血泊和水洼中的身影，看着那刺眼的红色在雨水中蔓延。
　　店员惊恐的呼喊、远处模糊的警笛、肇事者慌乱跌倒又爬起的声音……一切都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只有祁若初倒下的画面，像烙印般死死刻进她的视网膜。
　　那个永远冷静、强大、掌控一切的祁若初……此刻像一件被抛弃的垃圾，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泥水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云晚晴的心脏，捏得她无法呼吸。
　　脚底的剧痛、被背叛的愤怒、冰冷的雨水……所有感觉瞬间被这灭顶的恐惧冲刷殆尽。
　　“祁……祁若初！”一声凄厉的、完全不像她自己发出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
　　云晚晴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重重跪倒在被血水染红的积水里。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她的膝盖和睡裙下摆。她颤抖着手，想去碰祁若初苍白的脸，又怕碰碎了她。
　　“祁若初！你醒醒！你别吓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雨水汹涌而下，灼烧着脸颊。
　　祁若初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缝。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和污泥，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此刻失去了焦距，蒙着一层痛苦的水雾，艰难地倒映出云晚晴崩溃的脸。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云晚晴慌忙低下头，耳朵凑近她冰冷濡湿的唇边。
　　“……三……三年……”祁若初的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前……的债……不是我……” 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蹙紧眉头，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更多的血从唇角渗出。
　　“……监控……录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西个字，涣散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云晚晴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云晚晴此刻根本无法解读的情绪——不甘、执拗，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恳求？
　　话音未落，她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
　　“祁若初！！”云晚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淹没在狂暴的雨声和由远及近的救护车尖鸣声中。
　　她紧紧抱住祁若初冰冷湿透的身体，指尖触及她后背湿透衬衫下迅速蔓延开的温热液体，那粘稠的触感让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骗子？强盗？那些冰冷的文件……此刻在真实的鲜血和死亡气息面前，轰然崩塌。
　　三年……债？ 录像……？ 她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