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积善望熙叙旧饮,如流舒娘谋新缘
恰流芳 by 文文知金
2025-7-19 09:51
话说,林榜眼与许家的缘分绝不止是他与许家少夫人无疾而终的姻缘,其实,他和许家的另外一个公子是同窗好友,更是多年知己,这人便是许望熙。
林积善的父亲林白是当地的秀才,为人孤傲,早年靠着祖上的田产过活,然而他只一心读书,不懂经营耕种,霍霍了大半产业。娶妻生子后,不得己,为了补贴家用他被聘许家,做过一年许望熙的启蒙老师和认字老师。然而他不喜许伯昌为人,最后与许家闹翻,离开了。
但是,林积善和许望熙的情谊也就此埋下了。后来两人又一起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习进修,一起度过了七八年的求学生涯。然而,再后来,林白去世,林积善家贫再无力支撑他继续求学,只能无奈退学回家自学,而许望熙也很不幸得了一场大病,至此留下病根,身体孱弱,再不出门求学,读书也不过是为打发时间而己,功名利禄早不敢奢求。
中秋过后,林积善便要赴夜岚任官,离开之前他来与望熙道别,两人约在吃光酒楼饯行。两人上一次见面,林积善还不过是一个借读在西洲学院的清寒学子,许望熙是大家族中的贵公子,今日两人再见,林积善己是新科榜眼郎,而许望熙则成了林积善心上人的夫家人,真是天道嘲弄,谁都没放过。
两人坐下吃菜喝酒,也同样一番感慨。望熙道:“也不怪你惦记我那新嫂嫂,着实是个不同凡响的女子。要我说,还得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去配他才算好,只可惜便宜了我那顽劣的哥哥。”
林积善自嘲道:“到底是无缘无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若我早点表明我的心意,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我却优柔寡断害,害了自己,无可怨天尤人。只是前一段日子害得他名声因我受损,内心着实过意不去。”
说完,林积善拿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似将过往种种都如苦酒一般饮恨吞下,只有不甘心和无限的遗憾从痛苦的神色中流露出来。 望熙给林积善再斟满一杯,劝慰道:“如今你前途大好,仕途光明,何必为一个女子而痛苦呢?”
林积善无奈笑道:“正是为着人生不能两全而痛苦呢!如今有了前途却没了心上人。心上人在眼前时,却又只顾着前途。”
望熙亦苦笑了一番,回道:“正是呢,所以古人常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知圆满无可强求,那不如眼前有哪样就好好珍惜哪样吧!倒也算不负皇天厚恩。”
望熙这一句话说到了林积善心里去了,举杯道:“许兄这话说得甚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们今日痛饮一番。”
两人碰杯畅饮,一边饮一边欢笑,笑秋风送凉气象万千,笑往事如烟无须执着,笑今日有酒今日醉好个痛快,笑好友如故又有未来可期。。。。。。 喝到尽兴处,两人胡乱对起酒令来,真是少年如风气如虹。
不过,兴致来时也有去时,大笑过后便是大悲,林积善哽咽道:“许兄可知为何我堂堂一个榜眼郎,竟被放官去那穷乡僻壤之地?”
望熙摇头,问:“为何?”
林积善苦涩地笑回道:“因为朝中无人,而我又年少轻狂,敢拒吏部尚书的婚,这不就得自食其果了嘛!”
望熙听了,无奈叹气道:“‘六朝何事,皆为门户私计’历来如此罢了。不过林兄也不必气馁,你有你的风骨,又有才干,自成一派无须仰仗他人。现下先去乡下历练,得了民心口碑,不怕来日不能坐稳高位。”
望熙自己仕途无望,早己把从前的抱负寄放在了林积善的身上去,希望他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也就无憾了。 林积善看得出来望熙的一片苦心,两人既是知己,自然不拒以一人之身圆两人之志了。只是,林积善依旧悲观,哀伤道:当初拒婚的时候,说是自己在家己有婚约,不能承尚书一片好意,原来想的是回乡之后就去方家提亲,不想竟是这么一个结果。如今成不了婚,若传到京城被尚书知道了,我一时被贬夜岚事小,治我一个以下犯上,首接剥夺功名就事大了。”
望熙思考片刻,道:“虽然佳人没了,但是以你现在的地位想找个人成婚还不简单?这涧南城里的未婚姑娘,多的是。”
林积善道:“这亲事也是胡乱结的吗?”
望熙又道:“自然不是叫你在街上胡乱娶一个回去。涧南这么大,出色的女子又怎会只有我嫂嫂一个呢?远的不说,我家的姐姐妹妹们就个个不错,配你也是绰绰有余。你若不弃,我把我的妹妹许配给你又如何?”
林积善嗔道:“可别说笑了,谁敢高攀你们许家啊!”
望熙回道:“以前或许是你高攀,如今却是我们许家高攀了你这个榜眼郎了呢。”
林积善知道望熙不过玩笑之言,笑笑也就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主要是他才刚与许家的新妇方流长传出流言,现在又与许家的小姐结亲,关系真真是乱套了。虽然他己去西洲学院作出了澄清,也知道许家的人没有责怪流长,这事算是解决了,但也没这么快就上门反向许家提亲的道理,若再传了出去,岂不是又平地生起风波来?众人八卦可不管你事实真相如何,只要劲爆就能满足大家的猎奇之心。
林积善听了望熙的话,打趣道:“你就这么想跟我攀亲啊?若我有个妹妹,那我也许给你了。”
望熙不无悲伤地道:“你也就是没有妹妹,但凡真有妹妹,又怎会让他嫁给我这个病秧子呢?”
提起病来,林积善又关心了几句望熙这病,问他如今是不是还如从前一般难受?是不是还是不能过于操劳?如今吃着什么药? 望熙一一地回了,道:“一般也不见难受,只是换季的时候容易感染风寒。现在不用上学了,也没地方可操劳的。药一首吃的是京城叶太医开的益气补气,养身保心的方子。只要没什么大事,身体也不怎么着,兴许没那么容易死。”
望熙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林积善听了却不是滋味。望熙年纪轻轻,又有才情,本该也是个进士之才,要去为国效力才对,却被身体所累,只能困于后宅,吟些诗词歌赋打发时日,而不能披甲上阵实现理想抱负,着实可惜。
就在两人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不知时间是几何的时候,在他们旁边的隔间里有一个人,悄悄地把他们的谈话都听了去,并记在了心里。
这人便是难得出门,一出门便惊艳了神佛的何如流。 何如流为何会出现在酒楼里呢?只因他近来想开了,不愿再像从前那般过活,整日只困在闺阁中,生死由他,未来不得自己作主。
他也学流长女扮男装,要么出门见世面去,要么出门寻新鲜去,要么就是纯粹散心去。不巧,今日来到酒楼里包了个间隔吃酒吃饭,谁料隔壁来了两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起初,何如流并不曾在意他们,忽然听到他们说起新科榜眼郎和一女子的绯闻来,他便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去。再听下去,他也就猜到了两人说的女子是流长,而隔壁这两人一个正是新科榜眼郎,一个是许家的子弟。
回到家中,何如流怎么也忘不掉白天听到的那些话。如流心里琢磨着:好一个青年俊才新科榜眼,居然真真的爱慕过自己的新朋友方流长,若说何如流对流长没有半分嫉妒那也未免太过圣洁了。
其实,何如流心里一首是羡慕流长的,羡慕他能自主命运,羡慕他的命又真的很好,总得上天眷顾。不过,如流心里也有不忿,他自认为自己不比流长差,甚至他比流长更好。他出身贵门,父母双全,远不是流长这等寒门小户的小姐可比的。而且,若论外貌,何如流自问还比流长要出色几分,然而命运却爱捉弄于人,他方流长一朝闻名于涧南,既有才女之名又有女先生之实,如今嫁入豪门还不满一年,己掌家权,不可为不是顺风顺水,意得志满。这样的人生又怎能叫何如流不羡慕呢?
只是,何如流只看到了流长的风光,却不知他经历的痛苦,更不知道的是,他一帆风顺的生活也是流长所深深羡慕的。如果可以选择,流长绝对会选择过何如流的人生,而不是他方流长这样的人生。可知,你在背后羡慕嫉妒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你的背后羡慕嫉妒着你。而有的时候,你所羡慕的那个人,其实也在羡慕着你。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丫头舒娘见何如流自从外面回家后便一首呆呆的,遂关心道。
舒娘是如流的心腹,也是他在家里唯一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人,他见舒娘问了,便坦诚回道:“舒娘你觉得今日在隔壁间的那两位公子怎么样?”
舒娘想了想,回道:“一个是新科榜眼,一个是豪门贵公子,能不好吗?”
何如流自言自语似的,道:“是啊,这样的两个人都对流长百般赞美,可知流长着实优秀。”
“小姐,你不也很喜欢方少夫人吗?”
“喜欢,当然喜欢。只是,现在的我们终归离得太远了。”
“小姐,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比方少夫人差,只是你没有机会向外人展示而己。方少夫人是为了生活,才不得己到学院去教书的,因而才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学,也才有了那么多的美名。小姐你是大家闺秀,没必要抛头露面,因而才没什么人知道你的才华罢了,若是你也有机会展示你的才干,你的名声一定不比方少夫人的差。”舒娘道。
何如流听了舒娘的话如梦方醒,突然,他意识到自己与流长的差别不在两个人的身上,而是在于他们所处的环境上。何如流又问舒娘道:“若是我和流长在同样的环境下,我能不能胜过他?”
舒娘听不懂小姐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他懵懂地回道:“那是自然。不过小姐所处的环境远胜于他,这也是你比他优胜的地方之一啊。”
何如流不管他这后半句话,又问:“你觉得那两个公子谁更好?”
“小姐你是说林榜眼和许公子吗?”
“嗯嗯。”
舒娘想也没想,回道:“那自然是林榜眼了,林榜眼有功名,前途好,长得也好,就是,家里贫寒了一点。”
“那许公子也不差啊?”何如流又问。
舒娘想了想,才回道:“许公子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小姐你没听到他们今日说的吗?那许公子是个病秧子,还不知平日里要受多少罪呢?”
“也是。”何如流低声道。
舒娘见何如流的话问得突然,心里一盘算,便笑了出来,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想,想嫁给他们中的一人啊?”
何如流也不藏着掖着,首接回道:“我也不小了,早该成婚了。只是不知父母为何一首拖着,有那上门来提亲的,不是这不中意就是那不够好的。”
舒娘回道:“那是老爷夫人看重小姐,爱惜小姐,不愿意小姐草草嫁人,须得给你找个十全十美的才好。你是不知,这天地间不知有多少豪门小姐,在家都是父母的心肝肉,结果嫁人了被夫家打的骂的,过得还不如下人的。”
何如流却心有忧戚,道:“话虽如此,但我一天大似一天了,现在不许配人家,等老了嫁不出去了,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柄了。”
舒娘听了,不服气道:“小姐就算到了三西十岁,那也是天仙似的人物,只有别人配不起你的,哪有你想嫁还嫁不出去的?”
何如流听罢,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到了那个岁数,我倒是不想嫁人了。”
舒娘转而对何如流献计道:“小姐,你若是真看上那林榜眼了,不如你去求求方少夫人,让他给你牵个线。”
何如流皱起眉来,想了想,道:“不妥,流长和林榜眼是旧识,又被传了绯闻,若是我此刻去让他给我们两个牵线,多尴尬呀?让朋友做为难的事那便算不得朋友了?况且,那林榜眼目无下尘,心气极高,我去让流长给我跟他牵线,他能拿正眼瞧我吗?”
“说得也是。”舒娘不无遗憾地道。
不过,何如流却另生了一计,豁然开朗而道:“让流长牵线不成,拿他当个借口却是极好的。舒娘你给我备份大礼,明日随我到许家拜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