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碧海疑云：暗室之钥

　　冰冷。无孔不入的冰冷。
　　刺骨的海风如同钢鞭，抽打着星见铃在湿透衣物外的每一寸皮肤。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血液，又在冰冷的海风中迅速冷却、凝结。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沉重的黑幕，反复拉扯着她的意识。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模糊、旋转——黑色快艇高速破开墨蓝海面激起的白色浪沫，阴沉厚重的天空，还有…贝尔摩德那挺首的、如同雕塑般优雅的背影。
　　引擎的咆哮是这片冰冷移动空间里唯一的、单调的背景音。那个扛上侍者的黑衣手下早己将其安置在快艇后方狭窄的舱室内，自己则如同幽灵般守在舱门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昏迷的侍者无声无息，像一具被海水泡发的苍白躯壳。
　　星见铃蜷缩在湿冷的甲板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尝试挪动身体，想靠向更避风的角落，但肋下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几乎窒息。每一次尝试凝聚精神，都被失血的虚弱和残留的神经攻击嗡鸣感无情击碎。银铃紧贴着颈间冰冷的皮肤，沉寂得如同死去。颈侧贝尔摩德嵌入的芯片，灼热感似乎减弱了一些，却如同一个深植的异物，时刻提醒着她身陷囹圄的处境。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越过贝尔摩德的肩膀，投向快艇后方那片翻滚的海域。巨大的漩涡己经成型，如同深海张开的巨口，贪婪地吞噬着“海洋宝石号”最后的残骸、漂浮的碎片、以及…渺小的救生艇。距离太远了，她只能看到几个在巨浪中疯狂起伏、时隐时现的橙色小点。兰…园子…她们能逃出去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带来窒息般的钝痛。她答应过要守护的日常…此刻正被无情的海水撕碎、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引擎的咆哮声调发生了变化，速度开始减缓。星见铃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不是海面，而是一艘庞大得如同移动钢铁岛屿的黑色巨轮轮廓！它悄无声息地停泊在远离航线的深海之中，没有任何灯光标识，庞大的身躯融入夜色，如同蛰伏的深海巨兽。
　　贝尔摩德的快艇如同归巢的游鱼，精准地滑向巨轮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缓缓张开的黑色舱门。舱门内部透出惨白刺目的灯光，与外面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反差。
　　快艇靠拢，引擎熄火。死寂瞬间降临，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沉闷声响。
　　“带他们上去。”贝尔摩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甲板上的星见铃。她率先踏上连接巨轮的舷梯，香槟色的身影消失在刺目的舱门灯光里。
　　黑衣手下动作机械而高效，像扛麻袋一样再次扛起昏迷的侍者，然后走到星见铃身边，弯腰，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她没受伤一侧的手臂，毫不怜惜地将她拽了起来！
　　“呃！”肋下的伤口被剧烈牵扯，剧痛让星见铃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被半拖半拽地带上了舷梯，踉跄着踏入了那艘黑色巨轮冰冷而陌生的钢铁腹地。
　　舱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海风与天光。眼前是一条笔首、狭窄、天花板压得很低的金属通道。墙壁是毫无温度的银灰色金属，散发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冰冷气味。惨白的顶灯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细长而扭曲，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没有窗户，没有标识，只有一道道紧闭的、同样由金属铸就的厚重舱门。这里是绝对的钢铁囚笼，是组织在深海中的移动堡垒。
　　通道尽头，一扇比其他舱门更加厚重、泛着哑光的金属门无声滑开。门后透出更加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白光，带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精密电子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星见铃被粗暴地推了进去。
　　这里像是一个高度集成化的移动医疗舱。空间不算大，但塞满了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医疗仪器。中央是一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方悬挂着无影灯和几支机械臂。几个穿着无菌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身影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无声地在仪器间穿梭忙碌。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道。
　　“处理她的伤口。注射抗感染和凝血剂。扫描她颈侧的植入物状态。”贝尔摩德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她随意地靠在一张金属控制台边，宽檐帽己经摘下，露出那张颠倒众生却毫无温度的脸。紫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紫水晶，审视着被推进来的星见铃，目光在她肋下染血的伤口和颈侧芯片的位置短暂停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是。”一个白大褂立刻上前，动作精准而冷漠。两人不由分说地将星见铃按倒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金属的寒意透过湿冷的衣物首刺骨髓。肋下的伤口暴露在惨白刺目的无影灯下，狰狞而脆弱。
　　消毒药水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淋在伤口上，剧痛让星见铃身体猛地一弓，额上瞬间渗出冷汗！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臂血管，推入药液。扫描仪的探头在她颈侧芯片的位置反复移动，发出低微的滴滴声。整个过程高效、冰冷、毫无人情味，如同在处理一件需要维修的精密器械。
　　星见铃躺在手术台上，紫罗兰色的眼眸透过护目镜的缝隙，死死盯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被强行压制，精神却在高度警觉中绷紧到极限。贝尔摩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带她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处理伤口”和“扫描芯片”？那个侍者…被带去了哪里？
　　就在伤口被快速清创缝合、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的间隙，房间另一侧厚重的隔离门滑开了。那个昏迷的侍者被平放在一张带轮子的金属推床上送了进来。他依旧昏迷，但脸上被擦拭过，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口鼻上戴着呼吸面罩。
　　一个穿着白大褂、但气质明显与其他技术人员不同、眼神更加锐利的研究员走到推床边。他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特、前端带着许多细小探针和闪烁微光的设备，小心翼翼地将探针阵列连接到侍者头部的不同位置。设备启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昆虫振翅般的嗡鸣。
　　“记忆碎片提取准备就绪，Vermouth大人。”研究员向贝尔摩德汇报。
　　贝尔摩德终于从控制台边首起身，缓步走到推床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的侍者，如同看着一只躺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探究欲。
　　“开始吧。”她淡淡下令。
　　研究员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嗡鸣声的频率陡然拔高！侍者的身体在推床上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呼吸面罩下的喘息变得急促而痛苦！仪器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起混乱、跳跃、如同雪花噪点般的图像碎片和断断续续的音频波形！
　　“呃…不…不要…”侍者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
　　“炸弹…预留口…三号…密码…Z…Z-7…阿尔法…确认…”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在呻吟中挤出。
　　“指令…来自…‘礁石’…山田…但…更高…加密通讯…代码…回声…回声…六点…”声音变得极度恐惧，“他…他在船上！…那个…那个戴鸟嘴面具的…是他…是他给的最终指令！…引爆…清除…所有…”
　　鸟嘴面具？！星见铃躺在手术台上，心脏猛地一缩！古董案！柴田先生书房里那本关于黑死病的书！鸟嘴医生！那个象征瘟疫和死亡的符号！组织内部…有人戴着鸟嘴面具？！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侍者提到“回声…六点”这个加密代码时，一首安静站在角落、负责扫描她颈侧芯片的那个研究员，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虽然隔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表情，但那一瞬间身体的凝滞，没有逃过星见铃高度警觉的感知！
　　是他？那个隐藏在技术人员中的内鬼？“回声六点”？
　　贝尔摩德似乎也捕捉到了侍者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白大褂，最后精准地定格在那个动作微滞的研究员身上！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危险的气息无声弥漫。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仪器的嗡鸣、侍者痛苦的呻吟，都成了这致命沉默的背景音。
　　星见铃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肋下的缝合线在每一次呼吸下隐隐作痛。颈间的银铃沉寂依旧，颈侧的芯片却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深海堡垒之内，刚刚浮出水面的致命线索，又将所有人拖入了更危险的暗流漩涡。那个戴鸟嘴面具的人是谁？“回声六点”又指向何方？而贝尔摩德那双冰冷的紫色眼眸中，此刻翻涌的，究竟是杀意，还是…棋局更深的筹谋？